我要吃茴香肉馅饺子

我要吃茴香肉馅饺子

从搬来这个小区，一楼的张大爷，就一直是一个人居住。

听说老伴儿已经去世有九年了。每天清晨六点，张大爷会准时下楼，步行去和小区隔着另一条街的一个小吃店要一个烧饼，再喝一碗馄饨；中午和晚上就去与我们小区一墙之隔的另外一个小区的儿子家里吃饭，吃了就回来，绝不在那里多逗留。坚持回来一个人住。

起初，儿子对外人是这么说的：老人走走路，锻炼锻炼也不赖。后来，张大爷就走得越来越慢了，儿子就对外人说：说他多少回了，叫他在我们那边住，就是不住，这样我们每天等他吃饭，他麻烦，我们也麻烦。可是他就是不听呀。

再后来，张大爷连上楼、下楼都有点困难了，虽然是一楼，但还是有十几级台阶。儿子就往这里送过几天饭，拿一个多层的保温桶，可是几天之后也作罢了，因为儿子也有儿子的工作与生活，也不能光因为送饭这事儿绑得死死的。儿媳妇偶尔来送过几次，后来就变成了一送一天的，让张大爷一个人热着吃。

儿媳妇对外人也是像儿子一样这么说的：说他多少回了，叫他在我们那边住，就是不住，这样我们每天送饭，他麻烦，我们也麻烦。可是他就是不听呀。

最近，儿子和儿媳妇终于不用麻烦了。

某一天夜里，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张医院再回来，人就变“傻”了，不认人，也不记事。

但张大爷这回在人们看来倒享福了，因为不是一个人居住了。

不是儿子，儿媳妇。

是张大爷的闺女回来了，张大爷的闺女岁数也不小了，六十多岁了。闺女伺候了一个多月，张大爷能下楼了，张大爷的早饭又变成去和小区隔着另一条街的那个小吃店。

可奇怪的是，张大爷不吃烧饼和馄饨了，张大爷要求吃茴香肉馅的饺子，老板娘说：大爷，我们这里只卖馄饨和烧饼，不卖饺子。

可是张大爷不听，就坚持要在这里吃茴香肉馅饺子。闺女就央求老板娘说：大妹子，你就费费心给包一点吧，我们多付钱。

老板娘苦笑，没办法了，看着老主顾的面子上就应允了。

其实，闺女在家里包的茴香肉馅饺子不少，冰箱里也差不多塞满了，可是张大爷出来还是固执地嚷着要吃茴香肉馅的饺子。但这还不是最让人头疼的，更让人头疼的事还在后面。

每次不停地嚷着要吃茴香肉馅饺子，可是饺子端到他面前，他偏又吃不了多少，顶多吃个三两个，就放下了筷子，然后看着闺女把剩下的一个个都吃完了，吃不完还不罢休，像是有些逼迫的样子。

日子久了，闺女就跟老板娘开玩笑、诉苦，我都快吃成茴香肉馅的了。

人们都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似乎只有脑子不清楚的张大爷在他的世界里一个人明白。

这天，老板娘上大学的儿子放假回来了，听说这件怪事，说这种病人的现象是有缘由的，在他混沌的记忆里有一个记忆可能是非常清晰并且牢固的，并且肯定跟某一件事有关，并且这件事还是很久远的一件事。

老板娘的儿子上的是医学院。

老板娘的儿子就问张大爷的闺女，关于茴香肉馅饺子家里发生过什么事。

张大爷的闺女想了老半天，后来竟然红了眼圈儿落泪了……

张大爷的闺女说，小时候吧，家里穷，最奢侈的也就是吃顿饺子了。弟弟小她两岁，是个早产儿，身子一直比较弱，所以家里有什么好吃食，都济着弟弟吃。当然还有一点，她也曾经埋怨过父亲，父亲的确是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那时候的人多数都这样。有一次，家里包的茴香肉馅饺子，但不多，弟弟守着一大碗，我那时候刚长身体，也是饿呀，吃完了自己的一小碗还没饱，就伸筷子在弟弟碗里夹了一个，没想到父亲立马就一瞪眼，拿筷子猛地敲掉了我手里的筷子。

我立马就委屈地掉泪了，跑到自己的床上去哭了大半宿。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吃茴香馅饺子了，确切地说是在家里不吃了，只要家里包茴香饺子，我就一个也不吃。

这是我一个小孩子的不满与反抗。

后来，其实我也不埋怨父亲了，也知道了那一天是有原因的，父亲那天在外面无意听到嚼闲嘴的人们说，我弟弟根本就不是个好苗，就是浇再多的水、上再多的肥，也长不了棒穗，将来肯定是个没用的人。

父亲受了奚落，心里憋着气，他非要把他的儿子喂得壮壮的、并且不惜一切代价要供他好好读书，叫那些歪嘴的人们看看，他的儿子将来到底中用不中用。

但父亲的方法可能是不对的，他过重的期望就变成了对弟弟的宠溺和放纵。弟弟虽然后来身体挺壮实，但是学没上好，又很任性，好吃懒做。初中毕业就上不下去了，但父亲还是托人死脸让他去上了一个职高，但也只上了一年半，就跟人打架被开除了。没办法，后来父亲就叫他去学了开车，现在在一个单位里开车，至今还是个临时工的身份。

倒是她，父亲虽然没让她上高中，但她初中毕业后去城里一个厂子打工，后来成了业务骨干，就转成正式的了，又趁着年轻自修了专科学历、本科学历，成了干部了，调了几次工作，最后在民政局副局长的位置上退了。

其实，父亲年龄大了以后，她提过几次要接父亲到市区去跟她住，但父亲就是死活不去。

她知道父亲是因为什么，可能就是因为心里对她的那份愧疚。可是，她早释怀了。

谁知病了的父亲竟还清晰而牢固地记着。

她把碗里剩下的多半碗茴香饺子吃完了，把碗给老爷子一亮，张大爷笑了，像个孩子。

闺女搀着父亲从小吃店出来，一个头花白，一个白发苍苍，他们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中、高考现代文阅读热点作家，多篇作品入选中考试卷，高考模拟试卷，各类教辅用书。

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畅销书作家。出版：《每一场遇见，都不是为了说再见》，《我会好好的，在你的全世界》，《愿把余生活成诗》，《再艰难的人生，也要拼尽全力活好》。目前已发表百余万字。

作品见于《小说选刊》《北京文学》、《椰城》、《短篇小说》、《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月刊》、《微型小说月报》、《读者》、《辽宁青年》、《品读》、《意林》、《故事会》、《百家讲坛》、《今晚报》、《燕赵都市报》、《燕赵晚报》等主流期刊报纸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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