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茴香,不懈的生命

“茴香”和“回乡”同音，让游子听着亲切。游子，或是身体，或是灵魂，至少有一个是要回归故乡的。江淮游子的故乡，田边地角、屋前院后，常能见到一丛丛绿葳葳的小茴香。小茴香叶片细碎如丝，春风轻拂着它，它左右晃动着，像祖父颏下稀疏的山羊胡，四川人叫它须须香，确实很形象。春天里，掐几段小茴香，在雪菜蚕豆炒得霹雳啪啦时放入，热锅逼出茴香的香气，其香像表演舞蹈的古西域女子的，性格热烈，舞姿奔放，还不时跳到台下和观众互动。在相隔厨房十米远的地方，即使屏住呼吸，也能闻到小茴香的香味。

茴香配蚕豆，让我想到茴香豆，鲁迅笔下的人物孔乙己在咸亨酒店用它下酒，用它解闷。某年赴绍兴，我去了现实中亦存在的咸亨酒店，点了一盘茴香豆，坐在桌旁细品，阳光中，我仿佛看到了穿长衫的孔乙己坐到了桌旁，他用指蘸了酒，在桌上边写边说，“回字有四样写法，你知道么？我写给你看。”此刻间，我从茴香豆中回味出历史的况味。

可叹的是茴香佐豆，没有荡涤孔乙已身上的酸腐之气。但严格地讲，咸亨酒店的茴香豆，配料是八角茴香，俗称大茴香，和小茴香有所区别，同名易使两者混淆，但它们皆有去腥提香、健胃理气的作用。

阿城小说《棋王》里写饥饿知青用蛇骨煮汤，“蛇骨已经煮散，在锅底刷拉刷拉地响。这里屋外常有一二处小丛的野茴香，我就拔来几棵，揪在汤里，立刻屋里异香扑鼻”。这段描写绘声绘色，拎出来充实一下可作一篇有趣的美食文。

小茴香用来炒鸡蛋，切成小段替代葱花搁到打散的鸡蛋里，加点盐，上油锅炒，烹制简单，却极下饭。也可复杂些，蛋炒好后，放上米饭继续炒，出锅前再撒上茴香未、胡萝卜丁。米饭乳白，鸡蛋金黄，茴香碧绿，胡萝卜橘红，无需踏春也有无边春色铺设心间。茴香蛋炒饭里，装满了春天的故事。

小茴香掐去一段后能很快恢复常态，这和割了又长的韭菜极相似，它们同样绵长、醇厚，有不懈的生命力，在一轮又一轮的沧桑中迎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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